供应链转移是不是伪命题

脱钩、去风险、逆全球化、友岸外包、供应链转移，这些词就和“全球变暖”一样，总有人将其看作伪命题，不屑一顾，但当十万年来最高温袭来时，问题必须认真对待，供应链的变化与影响同样值得考虑。

先看两个港口人不太关注的陆路口岸。2023年1-5月，中俄贸易额为938.06亿美元，同比增长40.7%。中国已取代欧盟成为俄罗斯的首要贸易伙伴。此前，中俄两国元首共同确定了2024年双边贸易额达到2000亿美元的目标，今年上半年，俄铁通过中俄边境口岸完成的出口货运量增加三分之一。贸易额和货运量的飞速增长考验着边境口岸的通过能力，基建不足的陆路口岸屡屡传出卡车拥堵的消息。陆路之外，此前大型船公司撤出俄罗斯后，部分中小型承运人迅速填补空白，中国各大港口集团至今仍在不断开行通往俄罗斯港口的航线。

大洋彼岸，同样有着长列卡车排队等待过境，2022年，位于美墨边境的美国得州拉雷多（Laredo）陆港口岸处理了5，546，575 辆跨境卡车、293，083 节铁路车厢，单月运输货值超越美西最大港口洛杉矶港。拉雷多陆港繁荣的背后是大量企业将工厂从亚洲迁往墨西哥，如特斯拉宣布在墨西哥设厂后，同时动员中国供应链企业去投资，已有部分供应商宣布建厂计划。

中美贸易脱钩，红线表示中国出口对美国依赖程度，蓝线表示美国进口对中国依赖程度，绿线即中美双方贸易依存度

绿线表示友岸外包增强，橙线表示贸易伙伴关系多样性下降

这两处拥堵的口岸只是全球供应链变动的缩影，联合国贸发会议最新发布的全球贸易简报中，指出中美之间的贸易依存度进一步下降，加上俄乌冲突、英国脱欧，导致友岸外包（指将供应链或生产基地转移到具有相似政治价值观的国家,而不单纯考虑成本效益）趋势上升，与此同时，贸易伙伴的多样性下降，表明全球贸易更为集中在主要贸易关系中。

一、  中美“脱钩”，渔翁得利？

图源自财经M平方

最受关注的变化是中美贸易依存度的下降，自2018年中美贸易战以来，美国自中国进口商品占比从19.2%下降至2022年的16.1%，在家具、服饰、电子产品等领域降幅尤为明显（家具、机械制品一直是亚洲向美国出口货物量的前两名）。加拿大、墨西哥则在2023年超越中国成为美国最大的进口贸易伙伴，前文所述的拉雷多陆港，是美国最大内陆港，也是货物进入美国及加拿大的重要边境口岸，已经开始扩建过境公路车道，铁路运输公司也在扩能。

不过，脱钩（中美贸易下降）与友岸外包（美加、美墨贸易上升）还处于进行时，而且脱钩可能只是以一个绕圈子的方式重新钩连，部分商品的贸易路线从中-美变为中-东南亚-美。最明显的受益者是越南、印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一方面源自产业向成本更低的地区转移，另一方面则是通过转口贸易以绕过关税壁垒。2023年，东盟上升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前5个月，我国对东盟出口1.56万亿元，增长16.4%，东盟主要从中国进口纺织品、机电产品等上游原材料或中间产品，加工生产后出口至美国等地。这一趋势会继续加剧，如目前席卷美国的Shein、Temu等小额商品跨境电商，一旦美国取消免税政策，将有更多相关产业转移，同时带动供应链变化。

在此情形下，港口运营商与船公司已经加紧了对东南亚港口以及物流基础设施的投资，中国港口集团也纷纷加强与东南亚的联系（如开设东南亚办事处）。但有一个输家却难以翻盘，香港港作为大陆货物的重要转运港，转运贸易额不断下降，吞吐量不可逆转的下滑。

二、  中欧贸易增长，但去风险势头不减

图源自财经M平方

在经历中美贸易战、英国脱欧、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等一系列事件后，供应链安全是欧盟最常挂在嘴边的词，不过，欧盟没有脱钩。2020年，中国首次取代美国成为欧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在交通设备、电机产品、机械、化学品等重要制造业出口项目，中国对美出口下降，但对欧出口上升。

我们可以用能源来看欧洲的选择，俄乌冲突后，欧盟加快降低对海外能源进口依赖，以及布局可再生清洁能源的步伐。对俄制裁使得欧洲主要港口损失惨重，如鹿特丹港2021年与俄相关货物吞吐量为7100万吨，与俄关的集装箱吞吐量占其总吞吐量的8%，失去这一部分货源的鹿特丹港2022年集装箱吞吐量下滑了5.5%。

在清洁能源及绿色产业方面，2022年以来，光伏产品、电动汽车、锂电池成为中国出口“新三样”，与欧洲关联度很高。2022年，欧洲是我国光伏最主要的出口市场，约占光伏组件出口额的55%，在汽车产业方面（电动汽车、锂电池），中欧双方贸易关联度激增，除了欧洲主流车企在中国大规模投资建厂，中国本土新能源汽车品牌出口也形成了趋势。欧洲作为中国以外的第二大电动车市场，购车补贴或税收减免高，欧盟明确指出 2035 年后只能出售纯电车型，市场规模潜力巨大。反映到贸易中，火热的汽车海运将中国推上了世界第一大汽车出口国的宝座，各大沿海港口以及本土滚装企业都迎来了滚装业务的风口。

问题是，货物进去了，投资却被“去风险”的铁幕拦下，欧盟国家越发收紧中国在关键基础设施等领域的投资，如中资港口运营商在欧洲投资越发艰难，此前华尔街日报报道中国运营商中标克罗地亚里耶卡港项目却被阻挠，但同样来自亚洲的PSA国际如鱼得水。

红线表示贸易关系加强，绿线表示贸易关系减弱

从欧美两个主要需求端来看，我们可以粗略绘出几条供应链线路的变化，中美之间走弱，同时北美与拉美、北美与东南亚，中国与东南亚之间的连接增强，中欧在贸易上互动增强，伴随着中俄关系加密及欧盟与俄罗斯的断联，而这是难以保持下去的状态。港口圈（ID:gangkouquan）认为，疫情就像供应链变化的加速剂，疫情前我们言必成本与效率，现在则关注安全与风险。对中国港口而言，美线之失可能意味着欧线、东南亚线、拉美航线之得，但当供应链转移、进出口下滑后，港口将会失去高速增长的动能。日本港口曾经是全球集装箱港口前十的常客，但在产业与供应链转移之后，已经很难见到身影，你觉得这种变化会在中国重演吗？